重返美麗心世界--在大內做隱世高手的梁任宏
撰文╱吳慧芳
2010年秋芒時節,梁任宏遷居至台南大內。那個往日披頭長髮、頹廢造型的藝術家,如今頂著俐落的小平頭,卻外型回春有如精力十足的小伙子。自幼出身農村家族的梁任宏,在知天命之齡,從庸碌的都市生活回返南台鄉間,身、心、靈重新感受大自然的四時節氣,在創作上也更顯現順天應時的自在和悠然。
1957年出生於台灣台南,1977年畢業於私立東方工專美工科;梁任宏在工作20多年後重回校園,於2002年取得國立台南藝術學院造形藝術研究所碩士,從此如願成為專職藝術家。到城市打拼、力掙出頭似乎是那個年代農村子弟面對現實生活壓力無可避免的抉擇;梁任宏在專科畢業後從事過室內設計、廣告行銷,後來輾轉經營建築業,過著極其入世的生活型態;1999年結束營建事業,在人生面臨瓶頸之際,毅然投入其始終熱愛的當代藝術創作,進入台南藝術學院造型研究所進修。
在南藝造型所進修階段(1999~2002),是促使梁任宏從平面繪畫轉向動力機械裝置的轉捩時期,其中尤以2001年以「存在的儀式」系列作品分別獲得台北美術獎及高雄獎兩項殊榮,迸發出他在新媒體創作上令人刮目相看的爆發力。梁任宏的動力裝置作品,藉由電腦、動力、雷射、電子攝影等現代媒材的運用,以及對於光線律動、色調氛圍的洗練掌握,反映出生命的情境和狀態,例如〈存在的儀式I〉,以透明壓克力板,倂合已感光顯影的X光片,結合可運轉的機械體和紅外線感應,隨著觀眾的接近而動起來,伴隨著單音無調的聲響,令人聯想市井街巷常聞的宗教錄音梵唱,制式而單調;〈三張椅子〉(2000)則由現成鐵椅、X光片、燈箱所構成,作為椅背的X光片透視人體骨骼,擬人化的造型,因微微幽光亦發散出生命本質的脆弱狀態。
自南藝造型所畢業專事創作以來,梁任宏受邀為各地各式節慶以及公共環境製作大型的戶外裝置,呈現出其多元精準的藝術樣貌。從2003年開始,梁任宏幾乎每年都應邀為台灣燈會創作大型作品,也適巧提供梁任宏製作大型戶外裝置的舞台,從室內的機械裝置,發展出結合環境的大型戶外裝置,包括2003年的〈城市光舟〉、2005年的〈鳳凰花燭夜〉、2006年的〈摹擬火的風光〉以及2007年的〈海上璇宮〉等,在這些作品裡,「光亮」是必要運用的視覺語彙,從這些作品中我們看到藝術家如何裂解傳統又如何用科技來組構未來。
相對於前期創作著重在以馬達等低科技機械動力以及各種異質材料的複雜運用,梁任宏也從自然界中尋求驅動作品運行轉動的動力或能源,以回應全球日益惡化的暖化現象。為了喚醒人們重新省思天地運行的恆常定律,以及彰顯風力或水力等存在於大自然中的動力。梁任宏曾說,他志不在做偉大的藝術,而是能貼近生活的藝術。借風或水力的動態是他藝術創作的主要思考基點;在造型上多取自尋常生活的物象並將其巨型化,也許是一朵花、一枝草、一把椅、一支球拍,以放大尺度來彰顯人們熟悉而不被注意的日常物品之美,在形態上則力求簡單化。
丸丸.2007.不鏽鋼、馬達、電池、感應器.直徑48CM |
2003年首度發表於台北總統官邸的〈向上提升的力量〉,造型簡約,如喇叭又似龍捲拉昇盤旋而上,具有生命的象徵,頂上的花瓣,迎風而轉;在夜間則會透析出七彩斑斕的光幻變化。2008年於台南樹谷園區的公共藝術創作〈川流〉,以三支不鏽鋼製作的風動大草花,並排而立,呈川字的象形,象徵流動的永恆,也是訊息的載體,是直覺的化身,也是知覺的指向。梁任宏在2008年於朱銘美術館的個展「太極風」,是他從南藝造型所畢業以後的首次個展,「太極風」聚焦在全球暖化的議題,展出多件自然風動、水力或人力的機動藝術作品,包括:〈捕風捉影〉(2006)、〈風水輪流轉〉(2007)、〈丸丸〉(2007)、〈攪伴天空〉(2007)等等,藉以傳達人類應尊重大自然運行法則的環保理念。
端午 |
2012年在「看向南方-當代藝術熱思維徵候展」發表的〈端午〉,一、二十個不銹鋼造型的彩色膠囊立在地面,如不倒翁時而搖頭晃腦,藝術家的創作理念寫道:「某種神奇的力量,只在特定的時間展現,神秘擴張了想像,事件成為歷史的張力;神秘兮兮撥弄著大家的情緒,只有等待,才有神跡!「等待」是消極,「等待」是背離!「等待」稀釋了時間的密度,「等待」放棄了人作為神的權利!人用它的方法合成了神,神秘的力量隨傳隨到,神奇只不過是個平凡的東西。」這理念寫得抽象,但要陳述的卻很直白,所謂神奇(或謂神蹟)不過是個平凡的東西。
風是甜的 |
梁任宏的機動藝術創作,有許多會運用不銹鋼等金屬的焊接,他具有職業的、舊式手工的細膩技術,同時個性中又具有敏感、細緻且詼諧理性的特質,這些都具現在他的創作裡。2014年的新作品「風是甜的」系列,造型有如不銹鋼構的稻草人,手持巨型的甜筒冰淇淋,色彩甜美討喜,任隨大自然的風動而擺動。它的擺動不是歐式的優雅,而是如台式霹靂布袋戲偶般的平易近人。靈氣充滿或許接近大人,但偶而的俗氣則會更平易近人。
浮雲 |
另一組今年的創作「浮雲」系列,是由簡單的方型柱和角錐體所形成的平衡構成。這件作品讓人聯想到被視為極限主義先驅的巴內特‧紐曼(Barnett Newman, 1905-70)〈斷掉的方尖形碑〉(1963-67,休士頓宗教人類發展研究中心),以四面金字塔與斷了的方尖形碑為主體,方尖碑是古埃及崇拜太陽的紀念碑,金字塔更是古埃及文明最富特色的象徵,兩者完美結合形成既穩定又具衝擊力量的視覺震撼。「浮雲」系列則純粹由簡單的兩個幾何量體組構而成,方型柱平衡的橫置於角錐體之上,物體不會轉動,但隨著觀者的移動,呈現出不同角度的視覺美感。杜甫詩:「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變幻成蒼狗」,在喟嘆世事的變幻無常;但此無常實乃人世之常,「浮雲」系列有一種舉重若輕的安適感,似乎在告訴世人:一切都不重要,都不值得掛心,一切也都會過去,如浮雲般消逝無蹤。
知名紀錄片導演黃明川繼「解放前衛」藝術系列紀錄片之後,獨具的慧眼選定「梁任宏」,以長達六年的時間陸續記錄其創作的影像,剪輯出51分鐘的「梁任宏」紀錄片(2006),他是黃明川所記錄的首部藝術家的紀錄片也是南部第一位被選定的當代藝術家,黃明川以「動人的南方傳奇」來詮釋梁任宏和他的創作,並認為梁任宏的作品「在精準理性的呈現下,其實質內涵既傳導嚴肅的精神層次,也諷諭世俗的社會議題,是南方區域性格鮮明的代表人物。」
遷居南台鄉間的四年來,各類委託創作同樣地未曾間斷,但在生活步調和心態上,梁任宏自然而然地回歸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單純簡樸作息,創作上卻比以前日夜顛倒的都市生活,更有效率。對於梁任宏而言,對大自然的崇敬和重視環境意識是其創作的終極關懷,他認為「環境喪失了倫理,大自然的運行必然脫序,當大自然崩解到難以忍受的程度,自然會以流變,來取代平衡。」他的「自然能美學」觀點,是由「觀察人類文明與科技的發展所造成的人與環境之間的疏離感受」,所作出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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